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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边清平堡,月光与流沙悄悄说话…

来源:靖边新闻信息网 发布时间:2023-05-08 09:01 作者:榆林日报

一场月光落下来,一场流沙落下来,一场清平落下来,月光与流沙悄悄说话,只轻轻吐出一个名词:清平堡。


清平堡,他坦然领受上苍的旨意,微闭双眼,悄然睡去,一睡就是300多年。那个朦胧而诗意的入睡过程,仿佛一个脚步轻盈的天使飘然而过,衣襟带风,没有一丝声息,也没有惊扰任何人,便完成了一桩天地之间的重大事宜。青色天幕上,一朵祥云过后,唯有清沙与清光,水一样地落下来,漫过去,漫过城门、街道、钟楼、商铺、房屋、羊圈、猪舍,漫过那座与百姓日常相依相生的城隍庙。

数百年之前那个夜晚,清风拂过,月亮升起。清平堡,带着梦幻般的向往,沉入冬眠。人世界多少繁华与喧嚣,他都看不见,听不见了。他甘愿屏蔽所有来自现世的芜杂信息,包括战乱、疫病、天灾,包括四季风动与王朝更迭,也包括人间所有的悲欢喜乐,他一概充耳不闻,任其来去,渐入禅定。

300多年,他居然紧锁了所有感官,闭关修行,只为有朝一日红日升起,一睁眼,看见全世界:那个世界,国泰民安,人文日昌。是啊,人文,这是一个动态概念,是人类文化中的先进部分和核心部分,是先进的价值观及其规范。简而言之,人文,即重视人的文化,指人类文化中的先进的、科学的、优秀的、健康的部分,集中体现为对人的重视、尊重、关心和爱护。《辞海》中这样解释:“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文化,这是人类或一个民族、一个人群共同具有的符号、价值观及其规范。符号是文化的基础,价值观是文化的核心,而规范,包括习惯规范、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他们是文化的主要内容。

毋庸置疑,清平堡,就是这样一个具有文化意义的边塞古堡。在广袤的黄土高原与毛乌素沙漠边缘,在遍地黄土与流沙的陕北,在文物密布的靖边,他宛若一朵淡菊,绽放在长城沿线,成为三十六堡中一个极为独特而内涵丰富的人文存在。

我来的时候,他刚刚睡醒,朝阳初升,他睡得很饱,劲头儿很足,有着一座古堡与生俱来的精神气,光芒四射。最早醒来的是城隍庙,他攒足了一个漫漫长夜积蓄的全部力量,端庄而立。城隍是古代中国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重要神灵之一,是中国民间和道教信奉的守护城池之神。我不能确定清平堡城隍庙供奉何方神灵,只以虔诚的脚步,依次走过院墙、照壁、大门、戏台、东西侧殿、正殿、寝宫,宛如涉入一个庄户人家的院落,砖铺地面,干干净净。仿佛主人清晨起来,打扫干净庭院,门扉虚掩,他就往城中心去了,走街道,串亲戚,置办一些生活用品。我则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路过此地,进来讨杯水喝。

当然,这里没有水,只有沙,只有被沙堆掩埋过的显应宫。幸运的是,殿内30余尊佛,欣欣然张开了眼。他们通身泥塑,浓墨重彩,与真人一般大,那若隐若现的睫毛上,闪着隔世的光芒,也照见今世的人群。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从远处来,走过沟壑和山川,走过沙地和树林,走进清平堡端庄的仪门,涉入一个埋藏深远的遗梦。一个个古人,在沙垛中或站立,或坐落,眉宇间一股神威之气穿透时空而来,直逼我的目光,却一点也不刺眼,亲切随和,温和绵长。

虔敬而立,我与他们对视,一点也不避讳,也无须假装矜持,就像遇见邻人,微笑着打个招呼。经过300多年的休眠,他们依然形貌完整,风度雅致,坦坦荡荡,看着你,与你对话。似乎你一张口,他们就会开口说话,宛若故人重逢,彼此平安喜乐。

我也看到了那座精美的石雕蛟龙碑。碑首,两条水龙托着一轮火球,通身鳞甲,片片分明,上书“重修显应宫殿”。碑身则如一个人,站立在墙壁,他坦荡如砥的胸膛上,一个个汉字如花绽放。凑近细读,有感于斯文,特摘录于此:

城隍有祠,遍于环宇,非只大都巨邑而已也。虽一村一井,莫不图像而禋祀之。书曰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幽明之理,相为感通。古者圣帝明王陈艺极以教民之善,张刑罚以禁民之恶,立天地百神之祀,使民不教而自劝,不禁而自惩,未始不托诸鬼神也……设官以治于治之所及,设神以治于治之所不及,上天为民虑者深切也。

碑文记:文林郎北直隶真定府临城县原任知县刘汝清撰,靖边所儒学廪膳生员刘汝澄书。立碑时间:万历二十六年八月。那是1598年秋,距今整整425年。当年,钦差分守延绥清平等处地方副总兵都指挥签事杜松,奉命镇守清平堡,重修显应宫。有碑文为证:“杜君奉简命来斯镇邑,下车谒庙即叹曰:‘此神乃二气之良,能往来屈伸于天地间,有感必应,一邑之重望系焉。’旧祠狭隘,不堪神妥,遂命善众杨遇忠等,大兴土木,饰有增无,集财于客岁,落成于今秋。”原来,设官以治于治之所及,设神以治于治之所不及,立天地百神之祀,只为使百姓不教而自劝,不禁而自惩。上天为民之虑,确为深切。

最美是戏台,砖石插花墙齐齐整整,砖石铺就的地板干干净净。戏台占地不多,用脚步丈量,南北十步,东西十步,似乎它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存在。实心台基上,应该原有四根厦柱,被漆成朱红色,如今只留四个石柱础,还等在原地,像在等一场戏开场。我也想在清平堡城隍庙看一场戏,方方正正的舞台上,站起来一个个方方正正的人物。生、旦、净、末、丑,他们粉墨登场,又悄然退去,空荡荡的舞台上,独留我一声怅然,满心洁净。一幕幕民间大戏,其实都是一场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谁胜谁负,自有天定。上海城隍庙仪门前有一副对联:“世事何须多计较,神界自有大乘除。”人生在世,你无须计较诸般得失,天有神灵,神灵之光照得见人之善恶。

城隍庙外是大片沙土地,一棵棵柳树独自站立,彼此守护。或许他们就是曾经守卫清平堡的驻兵,肉身逝去,灵魂却以树的方式站立,继续完成着生命中庄严的使命。据记,明时清平堡为延绥镇中路所辖十营堡之一,辖长城“三十一里二百六十步,墩台三十一座”,驻兵602名,马340匹,守备1员。当然,这是中年时期的清平堡,他的童年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白洛城。文献记,明宣德中,白洛城始建于横山石湾镇境内,大理河北岸白狼城村;成化年间移建于靖边境内,改名“清平堡”,依山而建,东、南、北三面环水,东、西、南各开一门,有楼铺十三座。当年,防御功能之外,清平堡就是一个百姓安居的城堡,直至康熙时期平定噶尔丹后才废弃,被黄沙掩埋。

2020年4月末,注定是一个天赐的吉祥之日。杨桥畔村民一定做了一个梦,有人叮嘱他去一个好地方。于是,他来了,几铁锨下去,砖墙、泥瓦、青花瓷片……他有点懵,转瞬即清醒过来,奔走告知,揭晓了一个上天的秘密。追溯数百年历史,从明代始建到当代重现,清平堡历经沧桑,依然以如初的模样,站立于大漠深处,呈现出极具陕北地域意义和边塞文化的人文底蕴。

清平堡之美,尚不止于此,城堡东南1公里处有座明代古桥,拱形,砖砌,小小的,沧桑的,美好的。它已经负重近600年,雨融雪消,风蚀磨损,形制依然完好,屹立不倒。只是桥身很弱了,被磨得薄薄的,似乎再也经不起任何负重。晚到的我,有幸看见它,却无福再踏上那薄如蝉翼的桥背,据说已禁止行人及车辆通过。

一声箫鼓祭春秋,万籁有声说清平。走过清平堡,我安然接纳他风华的前世,也欣喜地看见他重现的今生。包括那座小桥,从那半个拱形洞口望去,我真真切切窥探到那个久远的朝代——桥下有水,水边有草,小桥上,马儿跑过,羊群走过,农人牵着老牛,牛犊跟着老牛,一步一步,稳稳走过。

网络编辑:王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