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新学校遇到桃儿的,她很清秀、眼睫毛长长的,大多数时候都穿的是蛋黄色衣服。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就告诫自己,不能和这个女人走的太近。她这样倾城的女子后面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排队等着,我算哪根葱?
这样想的时候学生已经排好队由值周老师和保卫科队员送过马路了,我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学生走远后眼睛里无比湿润。
我和这些学生一样大的时候没考上初中,因为我们那个既贫穷又落后的村子是最近几年才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那一年,我把放杂物的红木箱子捎给赶驴车去镇上卖菜的二叔、自己把被褥捆在二八自行车后面、然后一甩腿压在坐子上。
刚开始在乡镇公路上骑车子很轻松,路边的树木和庄稼忽扇一下就绕过去了。可是,过了一条细长的河流,眼前的路即刻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土路了。我从车子上跳下来,一直把它连同被褥推回村子。
爸,我没考上。这时候,我爸爸正赶着一群羊从坡洼里上来了。我爸爸没理我,一直把羊赶进羊圈,把栅栏锁上后才对我说:你二舅现在一天挣四五十哩,你也和他学匠人去,过几年看哪里有合适的女子就把婚一结,我这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完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而后来到硷畔上的大柳树底下。我爸爸回窑洞里面吃饭去了,我才把很早就想流出来的眼泪彻底的放了出来。这些年,我爸爸拦羊、种地,受尽了风吹日晒,积攒下的钱全部花在我身上了,可是,我却没考上初中。
我的眼泪快流不出来的时候我爸爸站在我后面了,他用一贯的沉重语气说:到了工地上听你二舅的话、把眼眼放活。我还期待着他再多说几句,可是,很快的便明白,自己的父亲不是没话说,而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一个月,我手上已经全部是死皮了。刚开始的时候大腿疼、肩膀困,可是一个月下来就没感觉了。那天下了一上午雨,我们没有上工,一直睡到下午雨停,我穿了一双从家里拿来的新布鞋、梳了一个偏缝儿,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街上。
那么一个女子,踏两只木拖鞋、穿一套淡绿色裙子,头发油亮油亮的。我快速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问人家:女子,你家是哪里的?那女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油炸了,滚烫滚烫的。
你有病啊!那女子恶狠狠地说道。
女子,我就是想和你拉一阵儿话。我撵在人家屁股后面说。
那女子快速走了几步,我看见人家快走远了,跑上去说:女子,拉给阵儿话么!
呸,那女子给地上吐了一口。
十月过后,冷的开不了工了,我又回到村子,那一晚上,我爸爸给我说:山背后王明亮家的女子十六了,有亲戚给我说哩。
第二天,我们匆匆忙忙的吃过早饭,拿上烟酒去人家家里订亲去了。可是,进了门我才看到那女子:脸黑溜溜的,长一口黄牙。那中午,我偷偷地翻过山顶,跑回了村里。
再来到工地上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漫山遍野都是紫白色桃花,河道里的柳树也发出了黄绿色的芽儿。我站在工地上,远望着公园里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不由得心生失落。都是人么!为什么人家穿着鲜艳、生活闲适,而我灰头土脸的呆在工地上?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吃了一个馍馍,把半碗稀水烩菜倒入泔水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吃不进去,我二舅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是哩。
那一下午,我又没去工地,学城市人那样:把最前面的头发染成了棕色,买了一条牛仔裤,在街上转悠。快晚上时,暖风吹了过来,身体上非常舒服。这时,我又看见那个穿绿衣服女子了,她还是那么纤弱,胳膊上挎一个乳白色小包。我的心颤抖个不停,又鼓起勇气走过去,说:女子,你家是哪里的?这次我没有脸红,站在前面挡住了她的路。滚,你想干什么?她喊道。女子,我想和你拉话。神经病,她脱口而出。随她咋说,我就是不走。那女子把身体一扭就走远了。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一股酸楚感在胸口弥散。
睡在床上,我很想蒙住头哭一鼻子。因为,我的心也被那个女子带走了。去你妈的,我骂了这么一句,狗日的女子,老子咋了?
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我没有再去工地,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去。我爸爸捎话让我回去,我急急忙忙的便回去了。原来,我爸爸把羊卖了,说林业局的人不让拦。拦了多少年的羊,满共才卖的一万块钱。我爸爸说:趁现在有这几个钱哩,把你的婆姨引过。谁家女子?我问。后沟刘狗家的。看不上。我回答道。那你能看上谁哩?就咱这家底,有个人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问个金枝玉叶?我爸爸指着我的鼻梁骨说。
刘狗家女子和我是同学哩,头发常乱七八糟的。受苦人么?谁不是这个样子?我爸爸急躁地说。反正我就是看不上。我固执的说道。哎呀!好我的嫩老子哩!你现在不问,过几年这个钱花完我拿甚给你问哩?
我没有再说话,在家里睡了一晚上。
我睡的正香,我妈烙了几张饼子、炒了一碗鸡蛋放在我跟前。我穿起衣服,把鸡蛋给我爸爸碗里倒了一些。
我爸爸看了我一眼,说:你确定不问?(不问:不娶。)
不问。我没好意思看我爸爸的脸。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愿就是给我问婆姨,可我现在却如不了他的愿。
哎!我爸爸叹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