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姓贺,和我一个村,是我儿时的玩伴,非我本家哥哥。他在家里排行老六,且大我三岁,所以,我从小管他叫六哥。
六哥是家里的小儿子,天下老人疼小儿,给他起了一个很好的名字——成贵,意在他能成为贵人。不过贺成贵同学也很争气,从上小学起,一直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当班长一直当到高中毕业。
六哥打小开始,总和我家有一些缘分。
在我出生前,我家已有三个女孩,无男孩,他家生了六个男孩,无女孩。我的三姐和他同一年出生,当时双方父母商定互换抚养。六哥到我家为儿子,我三姐去他家作女儿。到了选定的日子,我的父亲反悔了,他害怕两个孩子以后会受委屈。
小时候,六哥也常到我家玩,父母就讲起这段故事。
后来,经人介绍,六哥和我堂妹结婚了,我俩的角色发生了转变,我成了他大哥,他成了我妹夫。他没有成为我家的儿子,最后还是做了我李家的女婿。也好,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六哥和我是同一年上的学,由于他家里孩子多,生活较困难,上学比较迟,所以我们成了同班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
小时候,我们一块上树掏鸟窝,下河玩水,形影不离。他是班里的学生干部,又会玩,这让我很是崇拜。有时候他来我家玩耍后,我甚至哭着不想让他离开。在上小学的时间里,他成了我的保护伞,让我少受了许多大孩子们的气。
时光如水,不经意间,我们都已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已是一条不由我们选择的路,民以食为天,种地是我们的祖业。
但是,1977年改革招生制度,让我们本已沉寂的心重新躁动起来,这对农民的子弟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们怀着一颗对未来憧憬的心,一起报名应考。
临考前我去约他,没想到,在这关键的时间点上,他的父亲突然病危。
人生无奈,命运有时不由自己安排。望着泪眼婆娑的六哥,我只好独自走向了县城的考点。
几个月后,当我拿着入学录取通知书和他道别时,他微微的低下了头,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叮嘱我珍惜这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毕业后即参加了工作。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他已是我的妹夫,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养家糊口的生活压力,让他显得有点憔悴和自卑。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我们几年以后的相见,竟以沉默和尴尬开场。
昔日大谈理想前途的六哥在我的眼前模糊起来,我感到我们无忧无虑、无话不谈的青少年时代,就要到此划段了, 心中不免有点隐隐的痛。
为了打破这尴尬场面,我说,我还是继续叫你六哥比较顺口。这时,他突然红了脸,表现出了少有的认真。他说,不结亲是两家人,结了亲是一家人,你是我大哥,这事不能模棱两可。从此后,我便成了六哥的大哥。
聚少离多,转眼又是几十年。他已是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在西安某医院看病,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医生,我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才知道他的肝硬化腹水已到晚期。
他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病,直到昏倒在地,送医急诊,才知道是肝硬化腹水。我说难道在这之前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胃不太好,所以也就没太在意,一直硬撑着。到后来,他也奇怪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长胖,肚子却越来越大,这事还曾向别人说起过,这让我听得心里十分难过。
在任职村支书以来,他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努力寻找带领村民致富的关键点。他的发展乡村旅游工作才刚刚铺开,就病倒在工作岗位上。
在西安治疗一段时间后,不见好转,人已经不能下地活动。经部队当首长的老同学帮忙,又转到了北京某部队医院治疗。
出院后,他在电话里给我说,他对这次治疗还比较满意,现在已能拄着拐杖下地活动了,我听出了他当时的心情还可以,顺便又安慰了几句。无非是现在的医学水平如何如何高,医疗技术先进之类的话语。
谁知过了数月,他就离世。
岁月的风刀霜剑,没有人能躲得过,但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一年,他才57虚岁。
今年,我回到了村里,找到了他的长眠之地,面对苍凉的黄土堆,我泪已潸然 , 一个会玩的少年,一个风华正茂的学生干部,一个孝敬父母的儿子,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一个拼搏在一线的村支部书记,在我眼前浮现,儿时的友情,是人一生最难忘却的记忆。
现在,他已长眠在了他一生为之耕耘的黄土地,生不离死不弃。
眼前一股旋风吹来,卷起了一些杂草和树叶,在我的旁边转了几个小圈后散开。
这时,一股莫名的惆怅,袭上了我的心头,人生如梦,一切都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走不进曾经,回不到过去,但是我会记住过往,我怀念六哥。
作者:李俊山,网名长运,陕西省靖边县人,从业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