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三边是个荒凉的地方,多风,多沙尘暴,多荒漠。有民谣说:“三边的老黄风,从春刮到冬”, 说书艺人说的更玄乎:“儿马风,叫驴风,圪里圪崂卧牛风,刮得磨扇翻烧饼,刮得碾轱辘耍流星”, 这虽然是夸张,但也说明这里的风沙特别大。记的小时候隔三差五,便有沙尘暴来临,大风刮起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呛得人张不开口,刷得人睁不开眼。在大风来临之前,远处观之,通天堕地,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 之势,很吓人。我在上小学时,我的老师谷少舫妻子是西安人,初来陕北时,每遇沙尘暴来临之时,便跑到门外去,怕房子被风刮倒了。这绝不是笑话,这是真实的,因为我问过师母,她笑着说:“少见名怪,现在再不跑出去了” 。
三边人对沙尘暴已司空见惯,能经得住,正像东北人能忍受住零下四五十度严寒的考验,南方人能经得起暴雨酷暑的折磨煎熬。在我这多半生中,经历沙尘暴的袭击已数不胜数,但有三次特大的沙尘暴,在我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一次是我二十一岁时,刚结过婚,翌年正月初四日,去给舅父、舅母拜年。拜完年后,时间尚早,得赶回去,因还有好多亲戚长辈没有去拜,按当地风俗初七、初八是不能去拜的,掐指可数只有两天的时间了。我正准备动身时,忽然起了大风,舅父、舅母和表兄、表弟们说:“风这么大,留一宿明天再回去吧!”,当我讲明原因时,他们也不好再挽留了。风越刮越大,本来二十多里路天黑前可以轻松地赶回去,但因风速过快,阻力过大,让人寸步难行。然而,当时人年轻,精力旺盛,硬是顶风而行。谁知刚走出十多里路,到了荒渠庙滩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再加上沙尘暴笼罩着天空,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路径比较熟悉,能摸着前行,突然,发现前面有无数盏灯光在闪烁。是人家的灯光?这不可能,因这里我是熟悉的,除了有三间古庙外,周围再别无人家。想到这里,我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不是老年人常说的“鬼灯笼” ?身上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可笑,那不是因风速过大,而磨起了风电吗?
就这样又顶风走了近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红柳河畔,跳过河就到家了,可当时红柳河新桥水库里的水虽然干涸了,但上游仍有一条小河在流淌,河床两边仍有不少稀泥在淤积,人们过河得踩着渡口过。所谓的渡口,就是人畜走的多了,河底和两边稀泥便硬朗了,便不会陷进去。现在在这深更半夜的,路上无行人,一旦走错了道陷进去,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个地峡避风处暂时住了下来。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风暴逐渐小了,天空出现了行星,下边的河床也看清了,于是,我便顺着渡口回了家。这时,鸡已打鸣了,这是我经历的第一次沙尘暴的惊俭。
第二次,是1988年,春夏之交,我那时已在梁镇中学当上了教师,有天在午饭后,我和我的好友吴正义老师出去到后操场散步,两人边走边聊天,忽然,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风速很快,遮天蔽日,我俩见状快步返回校园,见各个教师宿舍都亮起了灯光。大约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吧?风势渐渐小了,又重见天日,可教师宿舍后排房顶上覆盖的红瓦,有两三排不翼而飞,落到地下两三米远,有的被摔得粉身碎骨。
三边地方有时也有龙卷风出现,一般在天旱时现身,一股子旋风大约有几丈高,风速并不大,只是在地上旋转而己,并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可是在1994年中旬的一天,却遭到了龙卷风夹杂狂风暴雨的强大袭击。那天我刚下班回去,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暴雨夹杂着狂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我连忙跑出去排水,因我的住房修建较早,后来,门前油路修通后,路基高出了我的住房地基,一有大雨,便要出去排水,不然会遭水淹。那场雨是一场罕见的暴雨,雨大风急,平地水逾盈尺。我正在费尽力气排水时,门前的一棵大杨树,忽然有一枝碗口粗细的树枝被风折断,直向我飞来,庆幸的是发现的早,躲了过去,免遭了灭顶之灾。这场暴风雨来得凶猛,对当地造成了很大的灾害。离我家不远的高伙场,顺水壕有几十棵盆口粗细的护坝杂交杨,被齐刷刷地连根拔起,倒在了路中,令人胆寒。
塞上三边,本来是个水草丰美,牛羊塞道的地方。后来被人为的地破坏,日趋沙化,变成了荒漠地区。据史书记载:在北魏时期,一代枭雄赫连勃勃,在出游今统万城以北的契吴时说:“美哉斯阜,临广泽而带清流,吾行地多矣,自马岭以南,大河以北,未有若斯之壮丽者。”因筑城曰吴缄。
另据《新唐书•地志》记载:“夏州朔方县,贞观七年﹙634年﹚开延化渠,引乌水﹙海流兔河﹚入库狄泽溉田二百顷。”可见其时的夏地,清流广泽已有农田引水灌溉。
可到了唐德宗﹙779年﹚时,夏州至大同的驿道上已有了一段沙路,时尚书贾耽写道:“由夏州起北走三十里,渡乌水﹙海流兔河﹚,经贺林泽、拔利干泽过沙……”。
到了唐穆宗长庆二年﹙922年﹚,时隔仅143年,夏州的沙化更为严重,“十月夏州大风,堆沙高及城堞。”
远的不说,就近时而言,在我小时候,从我老家贾石渠村去梁镇只有二十余里,但要翻过好几道沙梁。沙化为什么如此之快,这与人们过度放牧,滥于砍伐树木,植被被大量破坏,气候失调,水位下降,致使沙化日趋严重。沙化之快,另一个原因,就是风的作用。
沙借风力,风助沙威。沙魃向人们争夺地盘,采取的是“阵地战”、“游击战” 两种方式。所谓的阵地战,就是沙丘不断地向南移动,侵占农田耕地。所谓的游击战,就是沙借风势,遇到大河、山梁阻挡,便驭风而过,占踞新的领地,逐步扩大战果。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竟管风魔、沙魃疯狂肆虐,可人类自有擒魔力。建国后,在党的领导下,发动人民群众植树造林,向沙漠进军。你风魔、沙魃向人们打阵地战,游击战,我人民群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打阵地战和游击战。你借风魔之力,移动沙丘,我便植树造林,防风固沙;你借风力裹沙跨河过岭,向人们争夺地盘,我便用飞机飞播,退耕还林,还草,绿遍荒山野岭,增设植被,让你无有落脚之地。
三边人民具有豪情壮志,敢于战天斗地,向风魔,沙魃宣战,牛玉琴、石光银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是三边人民的治沙英雄。
人进沙退,靖边的森林覆盖面积,由建国初只占总土地面积的百分之零点五,到2021年,已增到百分之三十八点三,沙漠面积在逐步缩小,沙尘暴也在显著减少了,风魔,沙魃在英勇的三边人民面前终于败下阵来。当然现在偶尔还有沙尘暴出现,但阵势要小的多了,次数也在不断地减少。
我离开家乡已有三十多年了,每年在临春节之时,回家一次祭祖,以往回去坐车跑得飞快,来不及细看,去年回去,正遇中庙公路扩建,路上拐了好几道弯,看到以前从家里去梁镇经过的几道大沙梁浑然不见了,全被林草所覆盖了,这真是奇迹。
人民力量大无穷,我看要不了几年,一个山青水绿,美化,净化,电气化,信息化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就会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作者系靖边县教育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