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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万一片城

来源:靖边新闻网 发布时间:2023-12-25 15:06 作者:陈国华

第一次看到统万城是在画家刘昊的一幅油画上,当时还诧异在我们靖边县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保持完整的古迹。统万城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白城子”,但我总以为那就是一个北三社的村子能有多大的来头,直至看到刘昊画的《统万城系列》才觉得这是个遗憾。我先看到的是一幅《冬日统万城》,苍凉的黄土高原上,杂草丛生,突然一尊白色城垣出现在画的左前方,后面隐隐约约有一些渐小的城垣,像是他带领的士兵,又如一群小弟紧随其后。之后,还看了他画的几幅《统万城》,有春天焕发生机的、有秋天绿荫环绕的、有阳光映射下金碧辉煌的,还有黄昏暮色苍苍的,我最喜欢的是一幅《夜幕下的统万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连绵的沙丘和凸起的塬峁在暮色中如海面滚滚而来,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天是灰蒙蒙的,地是灰蒙蒙的,一座亮白的城堡浮现在褐色的海面上,这城堡犹如一匹白色的骏马凝视着前方,又如一头雄狮守护在苍凉的大地上。

今年9月,我决定要去“白城子”看看,叫上五哥,一起驱车出了县城。五哥经常骑行,可以给我讲一些沿途的情况。我们从四柏树经内蒙古的河南乡沿216省道前行,路上是一片接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和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海,间或有一席草地,几头黄牛悠闲地啃着青草,这是陕蒙交界地带常见的景象。五哥说这里好多村子的名字都有蒙汉两种叫法,内蒙古二大队叫王窑湾,三大队也叫红进滩,路标同时也有汉字和蒙文。这条公路顺着无定河,经过小石砭到巴图湾,巴图湾是无定河上的一座水库,经常有慕名而来吃鱼的人。

车行到红墩界一个山峁突然转向到沟底,过了沟缓缓向上爬,在白城子村的最高处就是统万城广场。广场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油画中的白色城垣,五哥说这是统万城的标志性建筑西南角楼,城垣叫马面,马面上原本有角楼,在北宋年间被一把大火烧毁了。角楼是防御设施,起瞭望和战备作用,登上角楼可以看见几里外的敌情,战斗发生时,可以从正面发射火器,也可配合其他方面进行战略转移。马面之所以呈白色,是大夏国民众用白黏土蒸熟后,掺杂了白石灰和石英砂夯筑而成的,这也引发出一段关于匈奴鲜为人知的历史。

统万城的建造者是匈奴大夏国首领赫连勃勃,当时,他动用10万民众历时6年建造统万城,距今已有1600年的历史。

赫连勃勃及其家族的命运颇为坎坷,祖上为了融入汉朝随其曾祖母姓刘,曾祖父刘虎在前赵昭武帝在位时成为宗室,任安北将军,负责监管鲜卑方面的军事,后被拓跋部落打败逃到塞外。其祖父刘务桓召集部落再次强盛,被后赵皇帝石虎任命为平北将军、左贤王、丁零单于。其父刘卫辰后来也被宣昭帝委派为西单于入居塞内,督摄河西各族,屯驻代来城,前秦分裂时,他的部队被魏军打败又开始了流亡生活。

赫连勃勃本名刘勃勃,早年投奔到匈奴叱干部,叱干部首领叱干他斗伏打算把他作为礼物送给其仇敌北魏,却被自己的侄子叱干阿利劝谏:“鸟雀在走投无路时投入怀抱,尚且应该帮助其免于祸难,何况赫连勃勃国破家亡,归顺了我们呢?”叱干他斗伏没有听从,叱干阿利便暗中派人在半路救下了赫连勃勃,把他送到了后秦高平公没奕于那里,招了驸马。义熙三年(407年),赫连勃勃反叛了后秦,建立大夏国,自封大单于。他认为身为匈奴后人,不该随母氏姓刘,改姓赫连氏。赫连勃勃历经艰难征战在后秦、鲜卑与南凉之间,得以稳定后于龙升七年(413年),任用叱干阿利做大将兼领将,修筑统万城。赫连勃勃说:“朕要一统天下,统治万邦,可以用统万作名称。”

传说赫连勃勃和叱干阿利极其凶残刻薄,组织民众挖无定河黏土修筑城墙,如果锥子能插入墙体一寸,杀修筑工匠,插入三寸杀监工,锥子插不进墙体杀铁匠,尸体一并夯入城墙,就这样一座血淋淋的统万城就矗立在了塞北的大地上。

我们通过一条小路走入景区,两边都是半沙漠半植被的丘陵,透过一片杨树林向上看,最醒目的依然是那座白色的西南马面,《统万城铭》中曰“高隅隐日,崇墉际云”,即使现在周围长满了大树,还是能感受到其威武阔绰的雄姿。马面上有一个拱形的大洞门,北风吹过,极其苍凉,偶尔盘旋着几只无声的老鸦,让人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看完西南马面回到高处,从导图上了解到整个古城的概况。古城由外廓城、东城和西城组成,西北高、东南低。保护较完整的西城是赫连勃勃皇宫的所在地,建筑以防卫见长,有城墙、护城河和马面,四座城门,东门叫“招魏”;南门叫“朝宋”;西门叫“服凉”;北门叫“平朔”;反映出赫连勃勃当时的勃勃野心。后来有人用狼性来形容赫连勃勃,狡黠、凶残、铁腕、嗜血和贪婪。

孤寂的草原、一望无际的沙漠、曲曲折折的河流和奔跑的战马造就了匈奴民族彪悍的性格。想要了解匈奴文化,就要踏上草原,沙漠会让你理解顽强的生命;戈壁让你体会到什么是坚强。

从导图向南,走过一片松软的沙地,11座犹存的马面逐一显现,断断续续的城墙略高于地面或为沙丘所覆盖,在这里,沙地和杂草是最常见的景象。永安台是统万城重要的遗迹,站在永安台向远处眺望,茫茫的毛乌素沙漠,若隐若现的河谷,让人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空旷。永安台是赫连勃勃登基和祭天的地方,后世还被用作点将台,近距离观看,仍能感受到当年士兵出征时的悲壮。这边通往东城的路现已封锁,我们绕道北上继续往东去,路上的荆棘和柠条相互交织,偶尔还可见一两枝顽强开着的兰花,给人以一丝委婉和柔情。

“服凉门”附近的一座城池带给了我们或多或少的惊喜,城池保持了完整的轮廓,区域划分明确,这是一座瓮城,也叫做虎落。外围虽已被黄沙掩埋,但那种可以用想象力复原的残败立刻会把你引入另一个画面:无情的箭矢像雨点一样射向一群陷入虎落的士兵,他们绝望地挣扎着,惨叫声、呐喊声汇成一片……

坐在城池边上臆想,竟有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感觉。再往东北大约500米,又有一座比较完整的马面,这大概是东城北边保护最完整一座马面,上面有好多脚印,应该是开放的,我不太确定,只爬了一半,但东边的旷野已尽收眼底:天是瓦蓝瓦蓝的,地面平滑流畅,黄沙的底色,涂抹着不均匀的绿,一簇一簇的杨树挺拔苍翠,状若盘龙,好像一幅油画一样。

可惜那向南的路断断续续,较为坎坷,五哥腿脚不便,我们只是站在高处俯瞰东城的城墙。

东城的轮廓模模糊糊,倒是那此起彼伏的草地特别通透:“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东城是当时的公廨衙署所在地,好多地下的古迹并没有开发出来,只是通过钻探技术做了大致的复原,对研究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政治文化和建筑有很大意义。

外廓城已被岁月抹去了大部分痕迹,据记载,外廓城面积约7.7 平方公里,是居民和集市聚集地,因迁就地势和最大限度地扩容,形状并不规整,但很有烟火气。南边一条小路,通向东北方的陵城。陵城是古代帝王家的坟地,它能综合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环境观、建筑观、审美观和伦理观,不仅仅包含着古人对自然界的看法,也包含着人性和伦理的成分。人们把今世不能实现的,寄希望于来世。想当初,这里也应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既有农耕机织,也有蒙古包的奶茶飘香,可惜无情的战争总会让这一切短暂而又悲凉。

统万城生于战争,毁于战争。当年,赫连勃勃建设统万城,梦想一统天下,也曾一度占领到长安。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凶残的他45岁就命殒统万,统万城随后被北魏攻陷,设为军镇;隋唐时期,它成为朔方郡夏州治所;五代时党项族李氏也曾割据在这里;到了淳化五年(公园994年),宋军攻占了夏州,宋太宗下令迁民毁城,统万城从此销声匿迹在茫茫无际的大漠上。

沧海桑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赫连勃勃用无数性命成就了自己的伟业,也在历史的铁骑下黯然离去,空留一片孤城,任后来者感叹。

纵观历史,这里本是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塞上宝地,然而饱经战火的洗礼,变成了茫茫的大漠,这也为研究人类与生存环境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依据。人类为了生存可以相互学习、相互交融,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杀戮,时光一去不复返,留给后人无数思考和太多的破坏去弥补。

旅游能让人体味历史的风霜,也能满足人们对故事的猎奇。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江山伟业,是付出了多少人的生命和血泪换来的,历史终将成为历史,真实的感受也许只有当事者才能够体会得到。

残垣断壁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这大概就是战争带来的痛。正如当年的陈子昂登上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离开统万城的时候,山坡上传来一阵蒙汉都在传唱的信天游:“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来看你……”

回程途中我们去巴图湾吃了大鱼,味道确实很美。诧异在以牛羊肉为主食的内蒙还有一个专门吃鱼的地方。

统万城留存的遗址比较模糊,单看景会感觉没什么意思。所以先要去统万城博物馆对这段历史和当地的风土人情做个大概的了解,再以回顾历史画面的感觉去景区看,背后的故事就值得你去细细的品味和寻觅。

(作者系西部散文协会会员)

网络编辑:王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