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里长涧羊羔山，好女子出在漩水湾。”这是不知多少代人流传下来的故事。白于山脉坐落在黄土高原之上，像一条巨蟒伏卧在那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山山峁峁，沟沟岔岔正像巨蟒的鳞甲。发源于白于山脉的河流有好多条，阳面有洛河，滔滔直下，在陕西潼关汇入黄河；阴面有红柳河等，迤逦北去，泥沙俱下，在横山雷龙湾地方汇入无定河，然后，在清涧地方汇入黄河，故有民谣说白于山是：“十山九破头，河水向北流”， 而有条小河则例外，名叫杏子河，它冲破群山阻隔向东南流去。水流到漩水湾这个地方，则放缓了脚步，回漩而流，水也清沏了许多，因这里群山环抱，出现了一个罕见的小岔地。岔地内绿草如茵，杨柳依依，远观倒像一块硕大碧绿的地毯上，盘放着一条熠熠闪光的银链，风景十分秀丽怡人，故有漩水湾之称，这和白于山区其他地方“山大沟深树没脑，半崖上长些香茅草” 的景象截然不同，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漩水湾不仅风景旖旎，引来百鸟翔集，而且水质也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养出好多俊女子，个个皮肤白净，宛如一朵朵出水的芙蓉，招人喜爱，因此，人们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
漩水湾的大湾内，住有三四十户人家，靠着河水养育，都能丰衣足食，其中有一户姓张的人家，老汉叫张天贵，老婆叫李碧莲，老俩口一生未生儿子，只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的叫金凤，小的叫银凤。金凤比银凤大三岁，因人长得俊俏，不到十六岁，便飞走了，被一家有钱人娶了过去，生儿育女，生活过得倒也幸福美满。独有这银凤样子长得胜过姐姐几分，婷婷玉立，满头秀发如乌云盖顶，一脸青春光韵如桃花盛开，一对毛眼眼如两汪秋水，讨人喜爱，而且聪明过人，善解人意，人人见了人人夸，都说张天贵家养了“一盆盛开的牡丹花。”张天贵、李碧莲更视银凤为掌上明珠，放在手心里怕跌落了，噙在口里怕溶化了，说什么也不愿意轻意许人，早出嫁。
“人怕出名，猪怕壮。”张家养有俊女子出了名，一时当媒的，说亲的踢塌门槛，先是常给人家当媒的赵二嫂，受隔村盘谷沟胡来财之请，给自已独生儿子胡万福来登门说媒。提起这赵二嫂，长一副伶牙俐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丑的说成俊的，把穷的说戏富的，甚至会能将天上说下来一只雀儿。媒当成了，就会“媒婆婆两家吃馍馍，”男女双方少不了给两块被面，两瓶酒，，两条烟什么的。
赵二嫂一进张家门便说：“哎哟，张婶，好久没见银凤了，一定出脱的更俊了！你家的银风，不光人长得漂亮，也有本事，你看把这门里门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他二嫂，好久没来了，你有什么事？”
“张婶，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看你家银凤都长到十六七岁了，也该嫁人了，我千瞅万瞅，瞅下了一个好对象，要人才，有人才，要钱、有钱，正和你家银凤相般配！”
“他二嫂，你说的是哪一家？”
“就是后沟的胡来财，家里吃的有，放的有，摩托、三轮，四轮开了好几辆，‘三转一响’应有尽有，听说最近又准备买小车。胡来财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胡万福，人也长得挺帅，再说了胡来财挣下万贯家产，最后还不是万福的，银凤要是嫁过去，一定能有享不完的清福！”
“这我知道，可听说娃娃腿上有点儿毛病，可是真的？”
“瘸是有点儿瘸，让摩托给碰了一下，但不碍大事，可其他处又不瘸。”
“算了吧，他二嫂，我家银凤还小，以后再说吧。”
赵二嫂听李碧莲这么一说，知道茬系不大，便告辞了出来。
赵二嫂当媒不成，前脚刚走出，后脚又有邻居吴大妈领着高中还没有毕业的娘家侄儿，名叫朱小虎的前来相亲。小伙子长得敦敦实实，浓眉大眼，听吴大妈介绍：娘家光道不错，也是生了这么一个独生子，现在正在上高中，在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才生，毕业后，说不定能考上名牌大学，研究生什么的，出来也能找一份好工作，要是你家银凤嫁过去，一定有清福享，不像山里的女孩，一有婆家，就变驴变马受死受活的！
李碧莲听完吴大妈的介绍后，即唤在后窑里洗衣服的银凤出来和小虎相见。银凤听娘呼唤，还以为有其他事要做，便停下手中活，走了出来。猛然间，见眼前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陌生后生，听吴大妈说是给自已介绍的对象，不由的心跳、耳热、脸红，只啦了几句话，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就借故自己忙着要去洗衣服，跑回了后窑。这银凤别看人长得好，就是羞脸重，不善于和男娃交往，现在和一个大后生面对面交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窘迫地跑了进去，银凤娘和吴大妈还误以为银凤不愿意，也就作罢。
又过了几天，清河乡有一个在外地铁道上当技术工人，名叫闫海川，每月挣七八十元，在当时可算高工资，要比当地的书记、乡长们也要挣得多，二十五六还没有结婚，这次休假回家探亲，打听到漩水湾张天贵有一个好女子，便在自已叔伯哥哥的陪同下，前来张家相亲。闫海川为了让亲事得成，特意将自己修饰打扮了一番，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有派头。闫海川和银凤见面后，双方都有相中之意。可这银凤娘，一嫌闫海川年岁大了；二嫌在外地工作，自己的女儿还小舍不得远嫁出去；三说闫海川脸上有许多黑斑点，为“明瘊子，暗黡子，受怂脑上有些黑点子” 将来也恐怕不会好过，就给搁结过去了。
从此，再没有人前来张家提亲说媒了，误以为银凤心气高，张家门槛高不敢攀。光阴荏苒，岁月如梭，银凤转眼就长到二十七八岁，如果放到现在也算不了什么，二十七八的大姑娘没有找下对象是比比皆是，可在当时的白于山区，十来岁女孩还在上学，就都有了对象，早婚、早嫁是普遍现象，一般都是：“七八岁订婚，十四五嫁，十六七怀里便抱着个吃扔娃。”谁家要是将闺女养过二十岁，便称为老女子，招人耻笑，再很少有人来求亲，说不是门头不高﹙有狐臭﹚，就是生理有缺陷﹙痴、呆、聋、哑、瞎、石女﹚。现在张家将银凤养到二十七八了，背底里说风的有，说雨的也有，有的甚至编成信天游来传唱：
大黄杏放的变了味，
水蜜桃放的皱皮皮；
张天贵养女子二十几，
牡丹花养成了个大出奇。
张天贵听到这些传唱只将气往肚子里咽，也不好说什么，可李碧莲也不是个省油灯盏，便也编唱信游进行回儆：
麻雀子叽叽喳喳好多嘴，
屁鸽子吃的多了放臭屁。
我家养女是我家的事，
再胡编曲子缝住你的嘴。
经李碧莲这么一唱，那些好事的人再不敢公开唱了，但背底里还是议论纷纷说：“张家硬是将一块抢手的碧玉，放成了生锈的铁磁石。”
1982年，改革开放后，漩水湾村办起了柳编厂，张银凤应聘参加了柳编生产。别看银凤平时不多言传，有些腼甸，可心灵手巧，遇到新事物，一看就准，一学就会，编出的产品式样又好，质量又高，一年不到，就成为一名柳编高手，乡里有名，甚至在县上出名，多次获得奖品。就在这时，乡上聘用了一个乡办人员名叫王福来，来验收柳编产品，因其家庭贫困，二十八九了还没有结婚，家里只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娘，和自已相依为命地过日子。福来为人诚实忠厚，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每次下来验收产品，见银凤手艺好，编出的产品大都合格，废品很少，而且人也长得俊样，和别的姑娘大不相同，便喜欢上了这个姑娘；银风虽然性格内向，不多言语，脸皮有点嫩，但内心聪慧，见福来这小伙子对人热心，办事公道，便也产生了爱慕之情。男喜女爱，一生二熟，时间长了，相互之间便闪起了爱情的火花，先是聊家常，慢慢地就谈起了恋爱。福来和银凤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都坦诚相见。
先是福来说：“你不嫌我家穷，除了一个老娘，两孔土窑洞外，再别无他物”。
“穷怕啥，只要人务实，钱还不是人挣出来的。”
“你不嫌我老娘老，是要侍侯的！”
”有一个老娘正好，将来看孩子什么的！”
“我不荷重你家的财产，而是爱的你这个人！可就怕我大我妈不同意”银凤诚恳的地答道。
“那你看今天正是“五一”休假，咱们就去看看二老是怎的！”
“我也正有此心意。”说完、两个人就买了一些时兴礼品直奔银凤家。
见了二老，福来连忙上前作揖，问伯父、伯母好。张天贵和李碧莲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见福来这小伙子长相和言谈举止都还不错，一盘问职业也还满意，可一问家境就有些直皱眉，张天贵倒还没啥，可李碧莲嫌王福来家穷，怕女儿嫁过去受罪，便直打退话，说以后再说。这不啻一声青天霹雳，可福来男子汉倒还能掌得住，银凤几乎被击倒在地，顿觉天旋地转，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银凤天生的仁孝，对父母百依百顺，可对这件事感到十分的痛苦。
过了几天，银凤和福来商量后，想出了一个办法来说服碧莲。一次，银凤喂猪见娘碧莲路过猪栏，便故意将和猪食的荞麦面粉给猪撒了一头、一脸。李碧莲见状，说：“死女子，你怎么这样浪费粮食，给猪撒的满头满脸都是面？”。
银凤也不和娘顶嘴，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妈你看错了，那是猪老了，头上长出的白毛；猪老了，人也会老！”。
李碧莲一听，恍然大悟：“噢，我女儿长大了，想要找婆家了，拿猪老人黄在给我作比喻。哎，我本想将女儿再多留几年，让其更能适应新的生活，可‘女大不中留，留下结冤仇！’罢、罢、罢让其自由飞去吧。”回家后，便和老伴商量，同意了这门亲事。
银凤和福来结婚后，一个自办柳编厂，不断创新柳编产品，得到了老外的青睐，给国家赚回了不少的外汇，也给自家挣回了不少钱；一个搞产品推销，在广交会，世博会上做广告打开了销路，使中国的柳编成为国家的明星产品。
李碧莲看到女儿和女婿如此有作为，悔不该自已干预女儿的婚事，耽误了女儿不少青春，但银凤和福来毫不在意，便为双方老人买了商品房，将他们安置到一块过日子，自已没时间侍应，便请了保姆，让他们安度晚年，此是后话。
（作者系靖边县教育局退休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