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蛙”是什么？福蛙就是福蛙呗！对于这个定义你满意吗？当然不满意，因为说完了你也不知道福蛙是个什么东西。“福娃”不应该是吉祥物吗？怎么会变成这个“蛙”？“福蛙”是母亲用布做的青蛙，是农村人给孩子用的辟邪的枕头。这次你知道它是什么吧？是不是感觉自己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见过了。
上大学时，辅导员有一次到宿舍看望女生，坐在了我的床上。当时住宿条件简陋，宿舍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或椅子，来的人大多都直接坐在下铺的床边，我的位置正好在窗子边上的下铺。辅导员是个男老师，坐在我的床边看到了我的床上放在被子上面的福娃，吓得大叫一声，说那是个啥子东西，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因为是绿色的枕头，而且做成了青蛙的模样，所以他被吓着也是正常的。我说那是我妈妈给我做的福蛙。他问什么是福蛙？我说就是枕头，枕头就是福蛙。他拿起来仔细地端详半天，然后又放在了一边，后来大家七嘴八舌，也就把这个问题给搁置了，再后来也没有人问我那是什么，也就没有给它下一个确切的定义了。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生活中的一个常见物件，解释它就好像解释什么是桌子什么是椅子一样，没有必要。
直到今年，实在不知道送给朋友什么礼物，就给她送一对福蛙的时候，她问我什么是“福蛙”？我认真思考，不得不给它下一个界限清晰的定义。
福蛙是用布缝制的一种民间手工艺品，外形为青蛙模样，外围全部是手工密密制作，青蛙的眼睛多为手工刺绣，凸起可感。福蛙口含五谷，尾坠雄黄，肚子里面多装荞麦皮或者糜子。制作选布多为纯棉老布，颜色以红色或绿色为主，大小不一，最大可缝制为六十公分左右，小的可缝制五公分左右。“蛙”谐音“娃”，寓意贵子临门、子孙满堂，寄托人们多子多孙的美好愿望，所以“福娃”，最早是用来压婴儿被角的压枕，后来因青蛙还有呱呱来财、财源广进的寓意，商人也用来当护身符招财。福蛙内有五谷和雄黄，也随身携带或者当作枕头来辟邪。
我想，我大概是第一个给“福蛙”下定义的人，因为它只是地域性极强的手工艺品，即使是在本地，流传也并不十分广泛。它的作用大概与老虎枕头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福蛙极其难做，主要是因为它的边缘几乎没有直线，全是弧线，需要一针一线的缝制，而且针脚要细密，几乎是一丝不漏，这样装在里面的糜子或者荞麦皮才不会漏出，不然压枕出的小灰尘会落在孩子眼睛里，所以即使是成年女性在手工非常熟练的情况下，一个星期也难能做成一只。而且它的眼睛特别重要，需要用绣花针一针一针的绣，绣好了之后，用剪刀剪开线，毛茸茸地，眼睛才会有神，所以以前一户人家里的福蛙并不多，也就老人和小孩才给用，要么有人要出门远行，才给带一个福蛙。当年我上大学前，母亲几天连夜赶制，才给我缝制的一个枕头。
缝制福蛙的布很难选，特别是颜色。老粗布很多，但是适合做福蛙的不多，不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要反复比对选择，不然做出来就不是青蛙的气质，会变成癞蛤蟆的。红色的福蛙，母亲多用暗红细密的条绒布来做，那样做出来的福蛙又多了一些庄重。
以前母亲很忙，也没有时间做福蛙，后来上了年纪，也不务农，感觉身体尚好，就想做一些福蛙给孩子们留个念想，结果一做而不可收拾，因为来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恳求母亲做。母亲曾经也拒绝过，甚至不惜花费大量时间教她们如何做，而且把图样剪好了送给她们，可她们总是做不好。后来母亲干脆把布剪好了，线选好了，让她们做，她们还是做不好，做出来的福蛙不是嘴歪就是眼斜，要不就是针脚不齐，反正是怎么看都没有母亲做的好。
母亲的手艺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母亲的手很巧，可以看到什么就剪出什么来，而且针线活尤其好。上初中时，我穿的母亲做的布鞋，是教室里最漂亮的，下课了出去在沙子上踩出的鞋印都是最好看的。母亲会很多种绣花的手法，绣出的花鸟栩栩如生。绣花需要很多的丝线，小时候最愁的就是给母亲缠丝线，那又细又长的线，感觉怎么都缠不完，时常被等在窗户外面的小伙伴的埋怨。
在晚年，母亲把这一把好手艺都用在做福蛙上了，即使每天做，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福蛙。姑姑家的孙子，姨姨家的外孙，单是每年出生的小娃娃的压被枕头就够母亲做的了。母亲身体也不大好，特别是眼睛越来越不好，后来糖尿病引起的很多并发症也不允许母亲长期坐着，她更需要多走动走动，所以哥哥就委婉地推掉了很多亲戚的要求，这样，母亲也就渐渐不怎么做了。
三年前，母亲有一次住院回来，又开始买线、买布，开始张罗着做福蛙。我们几个说，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做那干什么。母亲说，给重孙子做一点放着，这些活，你们谁都不会，等我走了以后，谁做？再说了，给孩子们做的留下一点，以后当念想。就这样，母亲给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又做了不少，每人一个小包袱。
小包袱拿到家里，打开一看：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大大小小十多对，大的可以当枕头，小的可以装在钱包里随身携带。母亲说，这些福蛙可以用到儿子的孙子。
母亲这几年再也没有做，因为身体原因，她的眼睛连线也穿不过去了，更不要说一日三五个小时静坐着不动去做这些针线活，母亲的手艺真的是要失传了。后来在亲戚家里，偶尔也曾见过福蛙，但不论是用料还是手工，比起母亲做的都差远了。
每年收拾东西，都会翻出母亲做的这些花花绿绿的福蛙，似乎能看到，灯下，母亲穿针引线，密密的针脚随母亲的这门手艺，也越走越远……
（作者系靖边中学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