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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边姑娘走西口(之一)

来源:靖边新闻信息网 发布时间:2019-07-26 15:50

“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实在难留……”“走路你走大路,千万不要走小路……”,忧愁、悲伤、难舍难分、满脸的惆怅、点点泪花,洒满了新婚的小伙和甩着长辫子的小媳妇儿的心头,小媳妇们抽咽着站在崖畔上,向渐行渐远向西走的丈夫挥着手……挥着手……一步三回头;抹着眼泪的小伙儿,因大旱年没收成,为了活下来不得不离开他的父母和心爱的婆姨,走西口给财主揽工挣钱,好养活一家人。离别的那情、那景,真是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走西口》这首脍炙人口的民歌,反映的是清末光绪年间黄河东岸山西一带和绥德一带真真切切的悲情故事,传唱了一百多年。“走西口”,顾名思义是向西走出“口”外,“口外”专指过了长城。广义的“走西口”是指明朝时山西由于大旱,当地百姓在官方组织下,向西北大批迁移。人们常说:“我是大槐树下来的人”,就是指这段历史。当年人们过了黄河,从绥德、榆林一带落下户口,盘住伙场,开始谋生,三边一带的靖边、安边,特别是地势平坦的宁条梁一带,住下了不少山西人,他们种地经商,能够维持温饱。以至于光绪年间山西大旱,又有大批民众携儿带女,从山西过黄河来到靖边谋生,而且后来他们都过得很好。笔者的爷爷就是光绪32年从山西清徐县历经千难万险到了宁条梁揽工、立业,过上了稳当的光景。

靖边的祖辈人大多是东部迁移到这里,而七十年代他们的子孙好一部分又上演了走银川平原的经历,笔者就是其中的一位。笔者曾全家迁移银川永宁县,对西迁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后来又采访了东坑、王渠则、中山涧、小河、新农村等乡镇,重点是宁条梁镇各村委的走银川姑娘的家人,听到不少他们在宁夏平原生活的情景、坎坷、生儿育女的故事,写了几位如今60多岁的当年的“姑娘们”。我隐去了他们的真实姓名和生活的真是地名,将她们的喜怒哀乐讲给大家听。

(一)能人袁根根

靖边西南高山峻峁,沟壑纵深,红柳河流水潺潺。这里鸡叫听三县,南吴旗,西定边,属县中山涧公社管辖,偏僻、深远,两山之间的半山崖上三面窑洞破旧但整洁,大门是木栅栏,一条小花狗“汪汪”地叫着,三面古式门窗黑漆漆,窑里大炕上坐着三个孩子。老农唐贵发50多岁,锅台边洗碗的双辫子姑娘漂亮俊秀,中等个子,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怎么都和这窑洞联系不起来,可她就是老唐的大女儿——唐牡丹。她年方19岁,蓝底红花的上衣,乌黑明亮的大花眼,聪明伶俐,窑里院内收拾得有条不紊。正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窗上是牡丹剪的“孔雀欲飞”的窗花。老唐羊肚子手巾白净端正,扛着犁、牵着牛,刚从坡上回来。一九七一年全县大旱,广种薄收,尽管国家救济粮食,发了布票,但由于山地贫瘠,好雨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一家六口人生活紧巴巴的,但老唐信心满满:“咱国家正在百废待兴,公社干部正带领社员学大寨,正在改变山区,生活会好的。但愿牡丹能找个好地方,嫁个好人家!”牡丹在三里外的扫盲班学了些字,算是有点文化。

“媒婆婆,两头吃馍馍。”能人袁根根高高的个子,花白的胡子,拎着旱烟袋,满脸堆笑,虽然口吃,但能说会道,早年去过银川平原,知道那里是塞上江南,大米白面充足,就给生产队交副业当起牵线搭桥的“媒婆”,说白了,就是挣银川人的两袋米面。此刻,他领着一位20来岁的银川小伙子赶着毛驴车,翻山越岭,坐在了唐家炕上。小伙中等个,穿戴整齐,中山装上兜还插支钢笔,紫里透红的脸庞,看来诚实,好像识两个字,但就是成分高,是地主,模样说的过去,只是八百里以外是家乡,三天才能到家。牡丹亭亭玉立,这小伙一眼看中,牡丹羞涩的偷望小伙,心里想:“路太远,太远,又人生地不熟,口音不同就这样相亲?和电影说的大不一样,生人能成婆姨汉?”百般犹豫。

袁根根老头看到此情此景,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特长,尽管口吃,但还滔滔不绝:“人——人——人家,小——小伙子不——不——不丑,每天大——大——大米白面——管——管——管饱,路——路——路远怕——怕——怕什么?到——到——到了梁镇车——车——车站,就——就——就坐大轿车,唐——唐——唐姑舅,你——你——你就把牡——牡——牡丹许配给这小——小——小伙。我保——保——保证受——受——受不上罪。”

干净的土脚地上穿着大襟棉袄的老唐婆姨说:“我家牡丹长得全庄最俊,不愁嫁不出去,小伙老实就是路太远,坐一回娘家多难,我舍不得,我们这里虽是穷山沟,但前天生产队还给救济了30斤高粱米,不至于挨饿。”老唐也这么说。袁根根老先生不愧见多识广,察言观色,忙说:“周化文,你下去打开你带来的大米,让叔婶做一顿好饭”。聪明小伙连忙下炕,解开大米舀了三大碗,还拿出买来的猪肉放在锅边,连忙帮忙生火。这时,老袁见老唐夫妇未有阻拦,心想:“这事有门”。当大家吃了一顿猪肉酸菜大米饭后,从中午到晚上,因老袁能言善辩,点着油灯已商议彩礼定日子,预备出嫁牡丹了。牡丹站在院里望着月亮,无奈地叹气,就要远嫁了,随命吧!操着银川口音的小周不失时机和蔼地对牡丹说:“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第二天早晨,唐贵发请来弟弟和队长,围着画着荷花的油漆炕桌,拔开了“长城大曲”,小周端酒,又一番“袁媒婆”的眉飞色舞地演说,没怎样争辩,商定200元彩礼,两袋大米,两袋白面。第一次见面一天半的时间,就订了牡丹的一生。

噢!厚道诚实的老唐,善良朴实的山沟婆姨,无奈的牡丹,圆滑的袁根根。

千年的长城从牡丹家的脑畔穿过,浑黄的山峁穿越着条条羊肠小道,灼热的太阳,无云的天空,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靠天吃饭,结婚生子,婚姻很少自己做主,绝大多数家庭包办,媒妁之言,父母定夺。七十年代是靖边社会过渡年月,类似牡丹这样的订婚,谈不上相亲恋爱,简直就是“配婚”,广种薄收又大旱,这时期有水地的银川小伙占优势,不少就是这样领走了黄土味浓厚的女子。

晌午,袁根根领着两位青年人在中山涧公社办理了像奖状一样,上有毛主席像的“结婚证”。日子定在五天后三月初六。

这天阳光明媚,白云朵朵,老唐请来亲朋好友,尽管日子紧,但不能亏了女儿,办了“老八碗”(上面几片肉下面全是洋芋),蒸了糕,机灵过人的袁根根还订了乐队,唢呐高奏,新娘牡丹穿上小周带下来的红色新装。牡丹,这位山沟姑娘今天简直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庄里暗恋她的小伙都说:“这只凤凰要飞走了,多么使人遗憾呀!”生产队队长派了小马车送牡丹,赶了30里山路向梁镇汽车站驶去。父亲、嫂嫂送新娘,母亲拉着女儿的手泪流满面,千叮咛万嘱咐。别了!牡丹就要离开生她养她的亲切大山不住流泪,心潮起伏。当年它的外爷从山西“走西口”来到这里,这次没想到她也走银川,也是“走西口”,不同的是一百多年前男人走,而如今是姑娘走。远处山峁上,母亲抹着眼泪远望女儿的背影,还在挥手……挥手……

网络编辑:贺冬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