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收时节,适逢国庆节放假,弟弟开着他的小轿车,载着我们姊妹几个,一路说说笑笑赶回老家收庄稼。宽阔的乡村公路上,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小轿车、面包车、三轮车飞奔而来,疾驰而去,让人躲闪不及又感慨万千。记忆深处的乡村公路,尘土飞扬,坑洼不平,除了偶尔可见的三轮车、驴车和行人,何曾有过这样的热闹场景?想起驴车,我禁不住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上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陕北靖边一个叫胡坪的小村庄。那些年的陕北农村,缺吃少穿,闭塞落后。没有自来水,没有照明电,“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是我们村的真实写照。小时候,我坐在昏暗拥挤的窑洞教室里,童声稚气地读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课文,却无法想象电灯是怎么亮起来的?我也无法想象楼上楼下是什么样的场景?至于电话,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只是从大人口中知道,乡邮电所有一部电话。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十岁那年,村里通了电,一切才仿佛上了快车道,人们的生活一天一个样。条件好一点的家庭还买了摩托车、录音机、电视机……人们通过电视了解山村以外的世界,获得更多的资讯。有人外出打工,有人做生意,有人购置电动碾磨,开办加工厂,有人买三轮蹦蹦车,专门跑运输……电灯点亮了乡亲们的窑洞,也点亮了他们心里的明灯,点燃了他们改变生活、创造生活的热情。
然而,我家孩子多,负担重,父亲又是一位民办教师,收入微薄,买不起三轮车。驴车依然是我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春天送粪、秋天拉庄稼、冬天走亲戚……所有关于驴车的记忆始终留存在我的脑海中。尤其是秋收时节,父亲赶着驴车拉庄稼的情景让我记忆犹新。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宛如白练般向远方延伸,通向家的方向。温顺的毛驴拉着架子车,满载收获的庄稼,满载一家人的希望,吃力地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劳累一天的父亲走在毛驴左侧,左手牵驴,右手扶车辕杆,时不时地左右张望一下,生怕那些垒得如小山似的庄稼向一边倾斜,导致翻车。我和弟弟一左一右紧紧地跟在架子车后面,上坡时使尽全身力气推车,下坡时用绳子拼命拽住车后辕,防止载重的架子车伤了毛驴。遇到实在太陡的下坡路,父亲往往要把架子车从毛驴身上卸下来,让我牵着驴缰走在后面,他和弟弟将车身后翘,用肩膀向后扛住架子车的前辕杆,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每每这时候,我都会特别地紧张,既担心架子车发生意外,父亲或弟弟受伤,又害怕身后那些黑乎乎的树桩和山包。偶尔有野兔从路边窜过,或者晚归的鸟儿从头顶掠过,都会让我头发倒竖,冷汗淋漓。那一刻,唯有毛驴与我相依相伴,听着它“得得得”的脚步声,我才能获得些许的安慰;那一刻,我曾幻想过家里若有一辆三轮车就方便多了,父亲和弟弟不用那么辛苦,我亦不用如此担惊受怕。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党的富民政策的一次次出台,人们的生活,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人穿衣吃饭早已不是问题,而且几乎人手一部手机,家家有电视,差不多每户一辆三轮车或小轿车。我家从乡下搬到县城,家人经过十多年的辛苦打拼,终于过上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生活。我的幻想也变成了现实,家里不仅有摩托车、三轮车、还有了小轿车。兄弟姊妹们在各个领域建功立业,我亦满怀雄心壮志奔赴他乡,追寻自己的梦想。而作为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靖边人,让我感触最深的是靖边交通运输事业的迅猛发展和出行环境的巨大变化。
90年代末,我去银川学摄影,去西安买摄影器材,唯一的出行方式,就是坐大巴车。那会儿没有高速公路,大巴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早晨从靖边老车站出发,直到下午六七点才能到达银川,累得人腰酸背困,昏昏沉沉。坐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相比之下,去西安的路程更远,更难熬。近几年,一条条高速公路和铁路线的陆续开通,仿佛为靖边这座拥有30多万人口的县城插上了翅膀,使得这里成为西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如今,我们坐火车回靖边,最慢四个小时即到,开车走高速,有时候连三个小时都用不了。要想富,先修路。发达的交通网,优越的区位条件,为靖边的经济发展赢得了先机,也让靖边人民得到了实惠,拥有了更多的机会,切实体会到了作为一个靖边人的幸福和荣光。
驴车时代远去了。连毛驴都成了村里的稀有动物,也许只有在龙洲波浪谷旅游区才能一睹它的风采。说起旅游区,二十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夏天,我坐在红沙峁下歇凉凉;冬天,我抓起沙圪堆上的雪解渴、打雪仗,那会儿的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些不长草的红沙石圪堆,那些能喊“崖娃娃”的红石崖竟然能变成故乡龙洲的一张名片,成为我们靖边人引以为傲的一个旅游景点。
壮丽70载,靖边变化大。故乡的变化实在令人欣喜,让人自豪!从驴车到汽车,我们一路风尘,一路颠簸,一步步脚踏实地,走进“小康”生活。从坑洼不平的土路到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我们已然走过最艰难的一段。未来的国家富强之路,民族复兴之路,人民幸福之路,我们必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