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白新荣这个名字,我还在乡镇工作。领导发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一下人大办的白新荣主任,可能要领个什么东西。”
拨通了电话,原来是要给乡镇的代表室配备一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因为没听清代表室三个字,电话那头耐心的给我解释了半天代表室是什么,接着又详细地说了几遍电脑部的位置和特征,最后还不忘问我要不要帮忙。挂断电话我忍不住笑了,我原本只是想问一问代表室这三个字怎么写,要是自己在电话那头肯定不会有这么多话要说。我这么想着,又掏出手机在电话本里郑重地存上了白新荣三个字。
一年多后我从乡镇调县人大工作,在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了白新荣。“这是新荣主任,”同事告诉我。一个个子不高,皮肤白净的年轻人跟人聊的正欢,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伸在半空中的手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只手猛地一把攥住了我停在半空中的手,再看那满脸的笑容分明已经冲着我了。第一次和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手劲可真大,我想。
过了几天单位组织大家去植树,我起了个大早想着去帮忙去做点准备工作。等到了单位,才发现工具、手套、水、干粮早都在车上码的齐齐整整,新荣主任正打电话招呼大家去吃早餐,见我过来冲我点了点头。到了植树的地方新荣主任又忙着跑前跑后,一天下来大家早都精疲力尽了,听到要收工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往山头上跑。我和新荣主任落在了后面,沟里还拉下了好几张铁锨、一个小型的刨坑机、一大桶汽油。我大声喊着冲山上招手,根本没人理会,新荣主任摆了摆手,一把抱起刨坑机扛在了肩上,我只好抱起铁锨来,两个人抬起汽油桶一前一后往山头上攀。
到了半山腰抬汽油桶的铁锨把咔嚓一声断了,我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新荣主任微微下蹲用两只膝盖顶住了就要往山下滚的汽油桶,两个人就势坐下来歇息。看着新荣主任崭新的衣服上粘上了好几团油污,我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却笑着告诉我这是今天早上出门时特意换的。新荣主任原来是姐姐的同学,得知我也是从宁条梁镇调来的后,两个人的关系又近了许多。以后就叫大哥吧,白主任听着生分,他说。
谈起自己在人大工作的十九年(靖边有拦头计算年份的说法)新荣主任如数家珍,我接触过很多在同一个单位或者岗位工作多年的人,无非是一样的抱怨、一样的不满,可是在新荣主任这里,十九年的经历成了他的财富和宝藏,连我也要在心里轻声的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再起身时我抢着一把抱起了刨坑机,抱起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压根就撑不到肩膀上来。新荣主任赶紧接了过去,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大哥做的就是这个,一如他对自己十九年时光的描述一般。也许那真的是一种享受!
不久,新荣主任调任天赐湾便民服务中心主任,我和同事搬到了新荣主任待过的办公室。再和新荣主任见面的机会变少了,他每次回人大机关大家总是先听到他喊同事名字的声音,还有那熟悉的笑声。一次给大家散烟的时候,同事打趣道:“你们看白主任把好烟藏兜里,拿十来块钱的烟糊弄兄弟们呢。”“哥是那种人吗?”还是一样的笑容,可我仿佛从那笑容里读到了一丝苦楚。
主题教育时单位组织去天赐湾毛主席旧居参观学习,站在旧居的山头上,新荣主任讲述着主席在这里战斗过的7天6夜,讲述着天赐大溪谷,讲述着天赐湾的旅游发展规划,讲述着文冠果、核桃和山桃……我知道新荣主任描绘的美好前景总有一天要实现,用他那十九年如一日的信念,这片山沟沟还要再变一番模样。有人轻声问他前不久流鼻血的事,“没事,现在没事了……”看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庞,我的心里突然一阵发酸,见大家不信,他又自嘲地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最后一次见新荣主任是在同事的婚礼上,他愈发变得匆忙了,简单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来不及吃几口菜就要离席。我提出送送他,他没有拒绝。路上他又关切地问起我的工作情况,如兄长般叮嘱我要耐得住寂寞,要多为同事着想,特别是自己觉得对的事一定要坚持下去。路过快递点他取了一件快递,告诉我:“碎家伙爱听音乐,我给买了一副外挂耳机,对耳朵的损伤能小一点。”这是新荣主任唯一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出事后才知道新荣主任还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女,我无法得知新荣主任在父母、儿女和爱人面前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更不敢去揣度新荣主任离去后他们该是怎样的心情。我们这匆匆一面竟成了永别,我的可亲可敬的兄长竟然就这样一去不还。
在整理一份新荣主任生前的材料时我问了好多同事关于新荣主任的事迹,大家都是强忍着泪水,或者只是不愿意深谈。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么好的人……”有好几次我不得不停下笔来,自己的心情同样久久不能平复。官方给予了新荣主任较高的评价,新荣主任的确当之无愧。我自己为新荣主任做了一副挽联“鞠躬尽瘁半世终,黔首犹盼,峡谷而今无颜色。夙夜在公十九载,壮志未酬,人大从此失英才!”自觉拙劣,然可聊寄哀思。
新荣主任虽然生前已经调离人大机关,可同事们都把他当自家人一般,他回自己坚守了十九年的机关就如回自己家一般,每次新荣主任回机关大家都是一句“回来了?”新荣主任早就是人大机关的骄傲,大家向别人提起天赐湾的白主任都是“我们白主任”、“新荣主任”、“新荣”……可是新荣主任竟这样来不及和大家说一句再见就匆匆离去了。看见新闻中大家熟悉的那张红底工作照变成了灰白色,几位同事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家都不敢再去翻看这样的新闻。坐在新荣主任待过的办公室里我一次次停下手中的笔来,恍惚间走廊里又传来了那熟悉的笑声。这十九年间新荣主任留给我们的除了悲痛还有很多很多,坚守、信念、初心、使命……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我已无法再诉说,谨以此纪念新荣兄长!